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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榮耀
央視記者眼中的印度:支付寶、“金磚”與貧民窟
財經決策第一號:ENNweekly(«長按可複製)
印度支付寶
中國與印度都是人多,這一點共性讓我們彼此之間感到非常親近。中國發展了幾十年,在很多方麵已經領先於印度,這個時候心理上產生優越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正確的事情是盡己所能幫助印度發展。一方麵,大國就是要擔起相應的義務;另一方麵,差距就是商機,可以讓中國的企業利用這個機會去發展。
在這個問題上,馬雲的支付寶看得很透徹,早早在印度布局了。
孟買街頭的突突車,也就是中國人熟悉的電動三輪,外觀噴塗上統一的黑黃兩色,沒有門,裏麵就是司機後麵一排兩個人的座位。便宜便捷,招手即來隨時下車,讓它們成為孟買市民離不開的交通工具。每筆車費都是有零有整,碰上沒零錢找不開錢的時候,要麼少給少交,要麼就再拉著乘客滿世界找小店鋪去換零錢。一筆不算什麼,但是一天一個月下來司機收入要少不少。麻煩,還有損失,是個長久存在的問題,但是沒辦法解決。
時機的巧合,讓這種狀況改變的機會到來了。
印度有一家很大的企業Paytm,公司的創建者是生於1978年的夏爾馬,他被印度最大的財經媒體《經濟時報》評選為“印度40歲以下最炙手可熱的商業領袖”,他的Paytm已經躍居世界第四大移動支付平台。
夏爾馬出生在印度北方邦小城一個普通家庭,1997年還在念大學時就成立了網站indiasite.net,運營兩年後以100萬美元出售,獲得人生第一桶金。2005年,夏爾馬創辦了One97 Communications,也就是Paytm的母公司,在印度市場進行內容經營、市場推廣、電子商務和支付業務。Paytm先有支付工具,2010年上線,2014年才開始發展電商。Paytm從手機充值開始,逐漸覆蓋水、電、燃氣繳費等;2014年推出電子錢包。
與此同時,中國的阿裏巴巴集團也開啟了全球化進程。2015年年初,馬雲看準了印度市場的同時,也發現了年輕的Paytm。
Paytm的機會來了。阿裏巴巴在2015年對它進行了兩輪投資,合計9億多美元,占股比例40%。Paytm用戶數已經達到1.4億,其中有超過1億是從2016年1月與螞蟻金服展開合作後的新增用戶,Paytm市場份額達到74%,幾乎是同類企業市場份額總和的3倍。
除了錢,阿裏巴巴還把從技術能力到業務經驗全部輸出給Paytm。在螞蟻金服的引領下,Paytm立即開始布局線下支付網絡,逐步涉獵旅遊和在線票務,並向線下的小賣部、街邊攤、咖啡店、加油站等場景鋪設,突突車也是他們發展的目標。
支付寶專門成立了技術支持小組,向Paytm派駐20多人,從產品開發、係統架構改造、運營推廣、風控體係搭建、數據能力等方麵幫助Paytm提升平台能力。夏爾馬自己也帶領團隊到杭州實地去看,一次一次地去。他不愧是個年輕人,學習能力、領悟能力超強,他說每次從新德裏飛到杭州,就好像去上EMBA財經班,看到螞蟻金服做的事情,就會看到Paytm的無限可能。如果不是去中國實地考察,沒有感受過二維碼支付在中國的普及,夏爾馬無論如何不會相信移動支付在印度會成為主流。而且關鍵問題在於,支付寶已經用十年的探索經驗告訴夏爾馬,這麼做可以。否則,Paytm絕不會做O2O(線下場景的開拓),也不會做二維碼支付,也就走不到今天這樣龐大和領先的規模。
中國人、中國企業、中國這個國家,在世界上讓人尊敬,一定要這麼做:用自己的實踐在荒原中去開拓出一條道路,不是回過頭來設置道道關卡,而是把這條路修得更直、更通、更方便後來人行走。可能拓路的時候胼手胝足,而路開出來後來者可以開著車行進。看上去我們付出遠遠大於獲得,但我們改革開放的幾十年不也是搭乘著世界上既有的規則和鋪設好的道路去追趕才有今天的嗎?當初的得到,今天就應該回報。更何況印度是我們的鄰居,都是窮親戚,苦日子都一樣過過,先過好起來的拉一把,更是應該的。何況當今的互聯網,很難說還有單純付出的行為,阿裏巴巴在與Paytm深度合作的同時,何嚐不是在推行自己的標準呢?
給突突車貼上二維碼,讓突突車司機下載一個APP,這樣他們就可以通過手機收錢,再也不用隨身準備零錢。長期困擾突突車司機的一塊心病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突突車司機一開始也不信任,總覺得見不到現金心裏不踏實,但是確認自己的手機賬戶裏的確收到錢以後,就開始口口相傳,很快就遍地開花,突突車的擋風板玻璃上都貼著類似中國支付寶的一個藍色二維碼小標。
我在孟買嚐試了一下,同行的一個印度小夥子盧漢,負責推廣Paytm移動支付。司機是個中年人,穿著卡其色的製服,看我是外國人,衝我亮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皮膚很黑,這一笑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大眼睛裏的眼白都笑少了。他拉著我們在孟買街道上跑一圈就回到原地。他能說兩句英文,但是我們說話彼此都聽不懂,隻能靠盧漢翻譯。路上盧漢問他用手機支付的人多了沒有,他說從安裝到現在兩個月,每天大概有10%的乘客用手機付款,增長挺快的,要是都用手機支付他就簡便多了,他估計這個速度會很快。下車時盧漢用手機掃碼半天也沒反應,我心想這下麻煩了。沒想到司機習以為常,讓盧漢撥二維碼下麵的那行電話號碼,照樣能夠連上付款。盧漢說這是他們為了應對孟買並不很好的網絡環境設置的一個電話付款方式,是印度特色。
盧漢說他最佩服的人就是馬雲,他是受了馬雲的影響才下決心從銀行裏辭職到Paytm公司,開始逐個店鋪地推廣這個移動支付,他認為支付方式對未來的改變是不可限量的,他要從現在就早早做起,沒準能成為印度的馬雲呢。
相比突突車摩的,印度的出租車對Paytm的接受範圍更廣。Paytm也是打車軟件優步(Uber)在印度內嵌的支付方式。
大學生比出租車司機更易於接受新鮮便利的移動支付。Paytm已經成為風靡校園生活的支付工具,在學校的咖啡館、複印店、學生餐廳、書店等需要支付的地方都能用Paytm。學校甚至接受家長通過Paytm為學生繳納的學費,家長還能收到一定的返現獎勵。
這種普通人生活中細微的變化恰恰預示著深刻改變的開始。
印度支付寶在大城市方便人們的生活,而在偏遠和貧窮的地方,則改變著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
印度人口超過12億,其中農村人口占七成,嚴重缺乏全國性的金融服務與金融基礎設施。全國金融服務覆蓋率不到一半,近一半的印度民眾沒有銀行賬戶。印度持卡人數量大概不到7億,是人口的一半多,活躍用戶隻有不到2億,全國的讀卡終端設備約有120萬台。印度農村每2.7萬人有一家銀行,在偏遠地區,很多人連銀行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有超過1億印度家庭沒有銀行賬戶,因此也無法享受基本的金融服務,印度農村的高利貸、買金銀保值、儲存現金的情況非常普遍。
2014年印度總理莫迪上台後就提出“大眾金融計劃”,但實行情況並不理想,同時限於傳統銀行為農村用戶辦卡性價比低、傳統銀行意願和資源不足,印度農村家庭仍有大部分沒有銀行卡賬戶或持有但從未激活。因此,Paytm錢包很可能會成為這一龐大且沒有被金融服務覆蓋的印度底層民眾的第一個金融賬戶選擇。
而對於廣大的1200萬線下商戶來說,他們中隻有一半店裏有POS機,滲透率很低。原因是大量的小商戶沒法迅速規模化,印度的銀行大多隻願意服務大型商場,而且小商戶也無力承擔刷卡費用和成本。Paytm董事長夏爾馬介紹說,2016年1—7月,Paytm的交易量增加了53倍。到2017年3月,Paytm在印度覆蓋的商戶是維薩(Visa)和萬事達(Master Card)卡覆蓋商戶的兩倍。
Paytm的絕大多數商戶是小商戶,公司希望在2020年達到5億用戶,讓5億印度人進入主流經濟;將服務城市從50個擴展到200個,實現從下班到回家,中間過程都不需要現金。而印度政府的願景是,在未來的10—12年,把印度打造成一個無現金經濟體,這意味著Paytm有巨大的發展空間。
Paytm不僅僅是一種支付方式,更聚焦小微金融服務,而這也是當今印度的機會。
當一個企業做到可以引領、輔導和幫助別國有影響力的企業,這才是不可撼動的真正意義上的跨國企業,贏得的世界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孟買初體驗
出發去印度孟買。
飛機即將著陸時往下看,緊鄰機場外牆就是一片一片的貧民區:簡易搭建的住處,各種顏色質地的屋頂。對於從天而降的初來乍到者來說,挺刺眼。和中國城市機場周邊大片整齊有序的藍頂廠房對比,反差有點兒大。
孟買是印度最大、最繁華的都市,在整個南亞地區都是最現代化的城市。分南北兩部分,南部沿海,具有比較濃厚的英國殖民地色彩,從醫院到法院,到孟買大學,都要比北部地區的建築更有設計感和曆史感。2015年,孟買的城市人口已經超過2104萬,和北京相當。但是孟買的麵積隻有600平方公裏多一點兒,相當於北京的1/27。
孟買城市不大,人口密度大,城市功能又相對明確,是印度的金融、經濟、娛樂等行業中心,因此這個城市的公共交通就應該相對發達。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在孟買,公共交通係統主要包括:市郊鐵路、公交車、出租車、三輪摩托車。其中,市郊鐵路和巴士服務占孟買市內80%以上的客運量。
我們在孟買采訪的幾天時間,體驗了鐵路和三輪摩托,印象深刻。
孟買郊區鐵路(Mumbai Suburban Railway)是1853年英國人在印度建的第一條鐵路,也是全亞洲最古老的一條鐵路。這個鐵路係統由東、中、西三條貫穿南北的軌道組成,按照人口的地理分布與商業區的位置修建,直到今天仍然是孟買公共交通中最重要的骨幹係統。西部鐵路在城市西部運營,中央鐵路覆蓋大都會區中部和東北部,海港線是一條郊區線路,沿著城市東南部,靠近船塢,並延伸到新孟買,三條路線加起來一共320多公裏。每天運行2226次,在高峰時段,人多得都溢出來。本來一列9節車廂的火車能裝1700人,但實際上能塞進4500人,不少人為了能坐上這趟火車還掛在車廂外、坐在車頂上。這幾條鐵路每天的運量占到全印度鐵路每天客運量的一半還多。
下午兩點,我在西線鐵路的ANDHERI站買了一張五站的火車票,花了30盧比,感受了一下孟買火車。
ANDHERI是一個樞紐大站,相當於北京的複興門樞紐。在車站周邊,聚集著大量人群,有做小買賣的,有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乘客,還有就是站在路邊不知道在幹什麼的,這樣的人還不少。擺攤的主要是賣吃的,支一口油鍋,在裏麵炸麵團;還有的守著一籮筐米糕,一份一份用一次性紙碟盛著再澆上從一個大桶裏舀上來的汁。站內很擁擠,人挨人人擠人的,隻能夾在人流中往前麵緩緩地移動。
孟買在全世界的印象裏,是跟北京、上海一樣的大都市。如果用這個標準的話,ANDHERI作為孟買市中心最繁忙的交通樞紐,和我熟悉的北京“火車站售票大廳”這個概念,就相差太遠了。北京的東站是新中國成立初期修建,在幾個火車站裏是曆史最久的,可即便過了幾十年,已經迭了幾代,仍然是敞亮的,關鍵是體麵;北京西站是幾個站裏挨罵最多的,嫌它設計混亂、大而無當,但是,買票大廳在室內,有最基本的現代化的設施,人們更多是抱怨它不人性化的設計,而不是衛生和落後;北京南站落成使用的時候我就去采訪過,純高鐵、動車車站,一切都是機場的標準。
孟買ANDHERI站售票處不是一個大廳,類似戶外戲台一樣抬高的一塊地方,四敞大開,連著外麵,也連著裏麵的站台。一切設施都是最簡單的,沒有絲毫頂棚,水泥地麵上不少坑坑窪窪,通往站台的天橋和階梯也是水泥路麵。不是說隻有中國無處不用的花崗岩或者大理石那些倒映著人影的建材好,看不起水泥路麵,不是,而是不管用什麼,整齊幹淨讓人覺得看上去舒服,用上去舒服就好。能看到的一切,都是簡陋的,有的是用了很久很舊了,有的是時間長了髒了。遠不如我熟悉的中國的情況。當然是一樣的人多擁擠,但環境實在差別太大了,排在我前麵的是個高個男人,40歲左右的年紀,灰白頭發,戴一副無邊眼鏡,斯斯文文的,小格子襯衫紮在灰色長褲裏,穿襪子和涼鞋,背雙肩書包,一看就是個讀書人。
輪到我買票時,我告訴售票員我要下一站下車的車票。裏麵賣票的男人說了一堆我也聽不懂,一遍一遍地重複我下一站下車。他半天不給我出票,他也急我也急,都各自說各自的。後來過來一個他的同事,逐字逐句問我哪個方向,我說隨便。估計人家沒賣過這種票,困惑地接過我的錢,打印了兩張票給我。我這才明白過來,剛才他哇喇哇喇說的我聽不懂的一定是站名,問我往哪個站的方向去。
拿到票更大的問題來了,接下去往哪走。每個國家的指示方式和體係,本國人可能一看就明白,但是對於外國人就很難,尤其對我,在自己的城市都看不明白指示,到這裏更是入了迷宮。售票大廳的指示牌很不明顯,排隊在我前麵的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過來跟我說:“我看看你的票,你去哪裏?”他的長相和氣質讓人覺得可以信任,我遞給他我的車票。他看過以後衝我微笑一下,說跟我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和同事劉文跟著他在人群裏穿行,過一個天橋,下到站台。他回過身來對我說:“到了,你們的票就是這個方向的。”他生怕我弄不清,又仔細地囑咐我:“你買的30塊盧比的票可以管五站地,記住了是五站地,可以不用一站就下車。”我想他一定是聽見並且記住我在售票口歇斯底裏說我的要求了。都弄清楚以後,我感激地說了很多聲“謝謝”。要沒有這麼一個熱心人得多麻煩。
沒過幾分鍾列車就進站了,我們隨著人流擠上了車。
車廂比中國的車廂寬了許多,窗戶和門都是四敞大開,腦袋頂上的搖頭扇不停地送著強風,可還是悶。關鍵是人多。下午兩點不是上下班高峰,車廂裏烏泱烏泱的。果然,有不少人把頭伸出車窗,也有年輕人手拉住把手,把身體掛在了車身外麵,這跟我在畫麵上見到的印度火車一模一樣。
我們坐火車就是來體驗一下外掛火車是什麼感覺的,我也得試一試。劉文大哥用手機拍攝,所以不顯山露水特別方便。我蹭到車門邊,跟把門的一個印度小夥子商量一下,能不能換個位置,讓我站在他那裏。他有點兒不解,但還是讓我站了過來。我緊緊地摟住門口的那根鐵柱,小心翼翼地把頭伸出去,風勐地朝我砸過來,先噎了一口氣,本能地撤回來。但是掛在外麵的時候車廂裏的潮熱一下子沒有了,舒暢了很多。我又一次慢慢地伸出頭去,這次連帶著身體也懸掛了出去。火車速度很快,一開始風吹得痛快,但很快就吹得有點兒發麻。突然對麵唿地一下開過一輛火車,我都沒注意到,嚇得我趕緊避進來。多危險,一不小心很容易出事啊。要不資料裏麵說每年孟買的三條鐵路線上要死3000多人呢,不少是這麼出的事故,還有人坐在火車頂上碰著各種線,還有隨意穿行火車道避讓不及喪命的。
孟買一年四季都是這麼熱,所以他們全天候地這麼坐火車。高峰時候擠車永遠是一身汗。
2014年開通了把三條縱向鐵路連接到一起的東西向“孟買一號線”,中國中車集團提供所有的整車。我們為孟買量身定做了車廂,加寬加大,密閉車身,裏麵送充足的冷風。跟老式火車相比,又舒服又準點。而且,讓普通老百姓的通勤有了尊嚴,總不能穿西服也要外掛火車吧。
中車公司當年是在與眾多西方著名企業的競爭中脫穎而出奪標的,也用自己的技術能力漂漂亮亮地贏得了口碑。莫迪政府正在提出本國曆史上最宏大的城建計劃:22個城市計劃興建330億美元的地鐵項目,有了這麼一個良好的開始,不愁下一步接下更多的大單。
在海外,看到中國自己改革開放三十多年摸索出的經驗,能夠與印度這樣和我們有許多相似之處的發展中國家共享,是自豪,但絕不是驕傲。印度經曆著的,我們不久前都經曆過,沒理由看不起、笑話人家。既然想成為一個有號召力、影響力的大國,就要有相應的責任感,理所應當地跟這些國家分享自己的經驗。歐美發達地區的經驗當曆史研究可以,但是對印度當下的發展沒有太多參照價值。恰恰是中國,一個人多錢少底子薄、總折騰的國家,卻用了三十幾年突飛勐進,這個發展成果讓印度等國家看到希望,也看到有複製經驗的可能性,也會激發他們不斷前行。這是應有的氣度。看見中國這麼做,而且讓印度普通百姓受益,真是發自內心地高興。
達拉維貧民窟
達拉維貧民窟是亞洲麵積最大的貧民窟,大約2平方公裏。雖然叫貧民窟,但是它所處的地段卻是城市核心:孟買中心地帶,向北6公裏是機場,向南6公裏就是商業中心,兩條城郊鐵路交叉而過。優越的地理位置和低廉的房租,使得超過100萬的人擠在這裏。
我們去的那一天太陽暴曬,站在入口處的天橋上往下看,烏泱泱的棚子彼此之間你搭我個房簷、我借你個房頂上的遮蓋,墨水洇了一般蔓延開去。雖然生活設施不完善,但是有很多人想住這裏。窮人總是有辦法,能擠就擠,讓有限的空間發揮最大的功能。十幾口人,擠在20來平方米的房子裏。最窄的通道不到半米寬,人得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穿過。
導遊是個30歲上下的小夥子,個兒不高,戴一副黑邊眼鏡,麵容和善,能看出來受過不錯的教育。在沒進去之前,在天橋上,他就囑咐,貧民窟對外人開放參觀沒多久,你們盡量別拍照,他們會覺得被冒犯的。能理解,誰願意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和貧窮當成稀罕物反複出現在別人的鏡頭裏呢?
把貧民窟的生活當成一種旅遊資源,是這幾年才出現的,受巴西裏約熱內盧貧民窟旅遊的啟發,一個英國人創立了一家旅遊公司,叫“真實之旅”,再加上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在全世界的熱映,越來越多的人想來這裏看看。遊客不僅有外國人,也有本地人,他們更想去了解一下自己每天都要經過的地方究竟什麼樣。支付10美元可遊覽兩個半小時,其中80%的利潤會捐給慈善組織。
在導遊的帶領下,我們9個人進去了。剛進去是一排店鋪,我隻認識食品店,其他的店都開著,但不知是賣什麼的。門口或站著或坐著一堆人,很有興致地看著我們經過,就像中國人喜歡聚集起來看熱鬧一樣。其實相對於我們觀察人家,我們才是真正被觀察的人。他們態度上的老練讓我的攝像同事掉以輕心了,以為他們不會拒絕拍照,於是嚐試著舉起手裏的相機。有的看見鏡頭,還配合地笑笑。這個笑容仿佛給了攝像師通行證,正要拉開架勢大拍的時候,突然從屋子裏麵衝出一個小夥子,麵帶怒色,揮著手裏的鑰匙,衝著一個攝像師就過來了,嘴裏還嘰裏呱啦地嚷著什麼。不用翻譯也知道他在說什麼,不讓拍。看熱鬧的眾人趕緊把他拉住,導遊回過頭來說:“不是說好不拍攝嗎?請你們尊重這裏人的生活好嗎?”
其實沒有不尊重,隻是攝像師的職業讓他們比普通人更善於發現美好和其他意義的細節,而這裏特殊的環境別處很難複製,因此他們有衝動保留這些稍縱即逝的瞬間。
達哈維貧民窟有四大主力產業:廢品回收、紡織、製革、製紙。導遊帶我們去看了製紙。
各種回收紙製品山一樣堆在本來就狹窄的通道,有不同的工序在進行粗篩、分類、加工處理。雖然外麵太陽很烈,但是房間裏卻很黑,勉強能靠外麵的反射光照亮。每個房間裏有兩三個人,我們從門口路過,他們抬頭朝門口望望。膚色黝黑,幾乎和背景融成了一片,但是兩隻又大又好看的眼睛凸顯出來。看了兩眼,又低下頭繼續工作。整個過程沒表情,我們這些外來者跟他們沒一點兒關係,眼睛裏沒討厭,沒喜歡,也沒好奇,該怎樣就怎樣。
我們在通道裏小心翼翼地穿行。這個地方太髒了,生活垃圾、油膩的汙水、加工過程中掀起來的灰塵,氣味也複雜,各種過日子和掙日子的味兒混雜在一起,就好像打開白酒瓶子衝出來的那股勁兒,瞬時間能噎一個跟頭。
潮濕、悶熱,每家每戶沒廁所,限時供應生活用水,整個貧民窟的排水係統幾乎沒有,再加上高密度的人口,這裏的人們生存能力、忍受能力真強。我一路躲避,最後還是看錯了一塊磚,一腳陷進了汙水裏。誰知道我踩的是什麼水,那也沒任何辦法,隻能忍著繼續。
不是印度政府不願意去改造貧民窟,而是曆史、現實、法律、民主的製約力量太大,投鼠忌器,動彈不得。
我們跟印度最大的不同在於兩點:一個是印度憲法規定,所有印度公民都享有在領土內自由遷徙、在任何地方居住和定居的權利;另一個是印度土地私有。這兩點巨大的區別,使得政府無法動遷貧民窟,不管它多難看、多讓印度的官員寢食難安。
它的好在於,印度的貧民窟能給身無分文的貧民提供土地、工作、選舉的權利和改變命運的機會,所有這一切都受到印度的法律保護。印度的貧民不用時時擔心前腳出門後腳家就被拆了,這個給城市添了醜的貧民窟卻有可能使得一些窮苦人的未來變得更美,成為他們保有尊嚴和希望的家園。
甘蔗沒有兩頭甜,更何況貧民窟這樣複雜的社會構造。
有些人能夠從貧民窟起跳,最終跳出貧民窟,但絕大多數人的命運還是始於這裏,終於這裏。因此需要逐步改善這裏的環境,讓搬不走的人也能夠體麵、有尊嚴地活著。這就需要改變。但給了他們居住保證、讓他們安心的土地製度此時又成了最大的障礙,因為隻要居住者不同意,就誰也不能動。
雖然窮得一無所有,但手裏卻握有一張無價的選票。低種姓選民有一種其他方麵幫助不了他們的優勢——純粹的人口優勢,接近一半的人口屬於低種姓階層。他們的選票力量,是印度任何黨派都無法忽視的。每逢重要競選時,很多有身份的政治人物都到平時不會光顧的貧民窟訪問,爭取民心、爭取選票。所謂聚沙成塔,一個人的一張選票幹不了什麼,但是巨大的人口數量就可以左右一個政黨和一個政客的政治生命。當生活在貧民窟的人們不想改變現狀時,民主政治的政客自然不會賭上自己的前途去做改變。
這就形成了一個悖論。達拉維貧民窟給數以百萬計的窮人提供了安身之地,讓他們能有一個起點,但不斷增長的貧民窟人數卻讓印度無法發展城市建設,改變城市麵貌;貧民的一人一票讓他們有了討價還價的權利和能力,但也讓他們的生活長期保持現狀,沒法享受到發展和進步帶來的變化。
再想想我們自己。我們的城中村其實本質上跟貧民窟一樣,都是出身卑微的勞動者流動到城市來以後的一個落腳之地,聚集起來就是城中村。生活設施也不完善,但想盡辦法、頑強地生存著。由於我們的土地不是私有,因此是政府不是個人在決定著城中村的命運。工業化、城鎮化同步進行,快速發展已經成為一種巨大的慣性,不能停、不能慢。沒有一人一票、沒有土地私有化的保障,缺點是住處朝不保夕,一個個城中村瞬間消失了;但優點也不可否認,城市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舊貌換新顏,讓人眼前一亮。我們國家的城市,無論大小,拿出哪一個恐怕都比孟買要強很多。也許有人會說那都是政績工程,但讓城市更美、更幹淨的工程,哪怕是為了政績,又有什麼不好呢?孟買的不發展不也是政治家為了自己政績的結果嗎?
很難說哪一個不好,哪一個更好。中國的做法讓我們三十多年進步神速,而印度基本上是慢慢悠悠踱著方步。
孟買作為印度最大、最發達的城市,卻有200多個貧民窟散落在各處。當然有法律的客觀原因使政府沒法動,但是另一方麵不得不承認,孟買政府和社會有足夠的寬容,能大大方方地承認、麵對它的存在,甚至把它作為一種資源。據說孟買還要建世界上第一個貧民窟博物館呢。
也許因為有宗教的存在,印度人雖然有的生活在貧民窟破敗不堪的環境裏,有的在洗衣廠世襲洗衣,但是從眼睛和神態中能夠感受到他們心裏的安定,不急不躁,不卑不亢,與世無爭,安從於命運。
這種心態同樣在果阿峰會的會場也能感受到。會場被農村包圍著,你開你的會,我過我的生活,該賣貨的賣貨,該拉遊客的拉遊客,連大門口的兩隻野公雞都不放棄它們原來的領地,該散步就散步。不會刻意美化、隱藏真實的生活狀態,不會打扮起來給外人看。坦然的心態挺讓人尊敬。
“剛剛好”的果阿金磚峰會
果阿邦在印度西海岸,守著阿拉伯海,稱得上是印度的明珠。果阿的環境比孟買好很多。從飛機上往下看,滿眼都是綠,綠中有星星點點的紅色屋頂,被大海環繞。
果阿在印度麵積最小,3702平方公裏,人口也少,不到200萬,但是人均GDP最高,2014—2015年為5500美元,是印度國內平均值的3倍。經濟增長速度也是最快,2004—2015年GDP增速超過11%。小而精,寡而富。
果阿很像海南,主要經濟支柱就是旅遊業。印度洋溫潤的季風從10月到來年的4月吸引著大量的遊客。
在孟買到果阿的飛機上,遇到一位坐輪椅的西方老人,看樣子七八十歲了。飛機上聊天,知道他是德國人,連續好幾年都來果阿,一住就是一冬天。像他這樣的西方人有不少,而且在果阿是常住幾個月。
西方人喜歡果阿也是有淵源的。
第一個到達果阿的是葡萄牙人達·伽馬。當時印度到歐洲的傳統陸上香料貿易路線被奧斯曼帝國壟斷,葡萄牙想另辟蹊徑在印度成立一個殖民地,壟斷到歐洲的海上香料貿易。1498年,達·伽馬在印度找到了一個理想的貿易航線的落腳點,就是果阿。跟葡萄牙在印度沿岸占領的其他地方不同,他們不僅在果阿屯兵,還希望把果阿建設成為一個殖民地和海軍基地。
16世紀,英國和荷蘭搶走了大部分葡萄牙屬地,在印度,葡萄牙隻剩下果阿和其他幾個沿海城市,於是果阿很快就成為最重要的海外屬地,並被賦予與裏斯本同樣的地位特權。葡萄牙鼓勵與本地婦女通婚,在果阿定居,成為農夫、商販或工匠。這些已婚男子很快成為特權等級,果阿也因此擁有相當數量的歐亞混血人口。直到1961年,果阿才被印政府收回。葡萄牙人與當地人數百年的深入融合留下了豐富的人文遺產。所以,每年歐洲的冬天來臨,不少歐洲旅客就來果阿度假旅遊。
在中國,哪怕是支線機場,出來以後通往市區的道路都是又寬又直的高速或者高等級公路,兩側也多是栽種的整齊樹木。果阿這裏更原始,自然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有的柏油路麵坑坑窪窪,有的幹脆就是土路。很難講哪個更好,各自有各自的需要吧。中國的發展速度快,需要路,各種各樣的路,就好像要保持血管的通暢人才能高速運行。果阿本身就是靠旅遊,似乎原生態的“慢”更加適合它。
但是,印度現在想用高速發展經濟,保持年均9%的增長,道路不好怎麼快?
第一天的直播是在海灘上,倒是很浪漫。白白的沙灘上,歐廣聯支起兩頂藍色的幔帳,很像婚慶公司搭的婚紗照置景。可是在這麼浪漫的地方直播金磚首腦峰會這樣的政經話題,怎麼都不像回事。而且從拍攝角度來說,我們中午十二點半有一場直播連線,正是光源最烈、光線最差的大頂光。再加上果阿的氣候悶熱潮濕,經過一上午的暴曬,海灘上像剛掀開蓋子的蒸籠,很不舒服。
反正不管從哪個方麵去衡量,這個直播點都是最差的選擇。
歐廣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怎麼會找到這麼個地方?他們也滿是無奈,峰會新聞中心是在泰姬酒店裏邊,可明天就開會了今天還是不讓進,說沒弄完呢。脖子上掛著能進入的記者證,就是不讓進,你有什麼辦法?隻能在會址外麵想辦法。
酒店外麵,就是農村。這個農村是真正發展中國家的農村,田園鄉村。正對著酒店的大門是一連串的小門臉,賣雜貨的、按摩的、賣紀念品的,照常營業。繞著酒店靠著海邊的有一排簡陋破舊的民宅,木頭搭的,穿著紗麗的黝黑當地婦女還會站在路邊攬客。所謂的路就是土路,車一經過就是暴土揚長。土路窄,能容一輛半車,迎麵過來兩輛車,就隻能有一輛車退到稍微寬敞的地方,讓另一輛先過去。地上全是垃圾,隨手扔的塑料瓶、塑料袋、包裝盒、紙、漁網,連個下腳的地方都難找。自然環境雖然很不錯,陽光、白沙灘、椰子樹,但是人文環境不配套,總讓人覺得沒心思去享用。
這樣的條件歐廣聯估計也沒辦法,隻能把直播點設在了海灘上。
中午十二點半是跟新聞直播間連線。太陽晃得睜不開眼睛,防曬油抹得厚,滿臉油花花,頭發被海風吹得東倒西歪,真是挺狼狽。關鍵是要報道的新聞是一場會議,根本就沒必要這麼亂七八糟。
海灘上還是野狗的領地。估計從來沒有同一時間來過這麼多人,很多狗都湊到一起,它們倒是膽子大不避人,有幾隻幹脆就坐在直播棚後麵看著,老老實實地坐著,不出聲也不叫喚,電視畫麵裏麵就是我在說,它在看。直播完了不到兩分鍾,它們開始號叫了,好像是幫派打仗,一直坐在身後看直播的那隻也嗖一下就跑了去助戰。
第二天,金磚領導人峰會正式開幕,新聞中心無論如何也應該啟用了。
泰姬飯店就像釣魚台國賓館,要先進大門。大門口有一塊小花壇,裏麵是草坪,兩隻公雞悠閑地踱步,根本不怵人,能感覺到那是它們的地盤。
安檢要看證,再翻包。開大鐵門進入,50多米的路左轉進入到另一個安檢門,這是新聞中心的入口。
在印度安檢都是分男女通道,女性通道的人總是要少一些,隔出一間一平方米大的棚子,掛上門簾,每一個女性進去接受安檢人員檢查。比其他地方多一個程序,隨身帶的包要過完安檢機再開包,一件一件地檢查。他們的速度好慢啊。三個女檢查人員圍著我的包,電腦要拿,化妝包裏的小物件也要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十點的太陽真是烈,她們三個的臉上都是滲出來的汗珠,衣服也都被汗浸濕,但是每個人都是慢條斯理,不急不躁。她們不急,我被弄急了。五分鍾了,還沒完。汗順著脖子往下流,一急,說話的態度就變了。我都能想象自己皺著眉頭一臉煩躁,用生硬不耐煩的語氣應對著每一個“這是什麼”。感覺很久,終於結束了。我夾風帶雨地在人家麵前把包收拾好,帶著怒氣要進去。人家三個反倒衝我微笑一下,說謝謝。我就覺出不合適了。剛背起包要走,旁邊一名中年男人過來,看他的名牌,是主管,“謝謝,祝你有美好的一天”。黝黑的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而我臉上全是憤怒。
心裏挺尷尬,覺得挺丟人。人家要在那曬一天都不急,我通安檢最多十分鍾,瞧給我急的。急還不說,還生氣,還給人家甩臉。
總算進去媒體中心了,是個臨時搭建的白色帳篷。推門進去,兩間屋子,中間一條短短的過道。每間250平方米左右,飯店大堂大小,一間擺著成排的椅子,讓記者及時收看現場直播的公用信號,了解會議的進程,還有小點心、飲料供應;裏麵那間是電腦工作間和機房,大概有幾十台電腦放在三四條長排桌子上,我進去的時候每台電腦前都占了人。沒幾分鍾,眼睛就覺得刺得慌。屋子裏空調的聲音很大,唿唿地往外吹涼風,但也許是因為帳篷不隔熱,進去還是悶熱。
衛生間在帳篷外,是可移動的簡易型,男女各四個,比飛機上衛生間還小一點兒。在太陽暴曬下,進去真是受罪,完全就是烤箱。抽水用手壓,像農村抽水泵。不到萬不得已,真不想去。
就這麼巴掌塊地方,就這麼臨時將就的設施,擱中國估計一天就能弄完,在印度卻要弄得緊緊張張,開會才能使用。
一個月前我剛參加完杭州的G20峰會,媒體中心的大,電腦的多,各種設施的現代化和精致,誌願者的無處不在,把果阿峰會這裏參照得慘不忍睹。
剛進去的時候拿什麼地方都跟中國比,可都看完了,發現這裏根本沒法跟中國比,卻又想到一個問題:像印度果阿這樣辦會又有什麼不好呢?是哪裏沒有做到?沒有滿足記者們的需求嗎?是讓記者感到有任何不方便了嗎?是沒有完成媒體中心的任務嗎?都沒有。隻不過我們從中國來,見慣了氣派和大手筆,習慣了供一定要高於求、大於求,要讓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記者感到不僅夠用而且舒適,甚至是享受。忽然遇到一切剛剛夠用,就會覺得不舒服。
想到2015年到紐約報道聯合國成立七十周年,媒體中心大倒真是大,但也是簡單到極致了,隻有長條桌、電腦和公用信號,咖啡、茶水、點心都要花錢買,連一瓶礦泉水也不會免費供應。當時心裏就琢磨,不是總說美國財大氣粗嗎,怎麼在小事上這麼摳摳搜搜。
現在想想,不管是發達國家還是欠發達國家,在辦會這件事上好像都挺“算計”的。美國頤指氣使慣了,辦國際會議恐怕也習以為常,他們隻想著媒體中心的核心作用就是文字和視頻信號能傳出去、報道出去,其他需求自行解決。在美國,中國人更多考慮的“好客”根本不在選項內,記者的吃喝問題自己去花錢解決,他們不會白白提供一筆經費幹這些的。
細琢磨,印度這麼辦會的心態其實挺讓人佩服的:我就是這個水平,我不會拿出與我水平不匹配的招待來取悅你們,一切都是剛剛好,夠工作,也夠滿足最基本的吃喝需要。
我又想起門口那兩隻逛蕩的散養大公雞,連它們都沒被趕走。還有會址外海灘邊的一排排小買賣,該幹什麼幹什麼。峰會再怎麼開也是馬上就完,而當地人的生活是沒完沒了,怎麼可能用別人的事打擾自己的生活?他們是這個思路。
其實我們辦會,真是一片苦心。花自己的錢,不計成本;麻煩自己的居民,給一兩天的會期讓路;讓企業停工,讓四方來客唿吸新鮮的空氣……我們犧牲自己的方便,給外人提供了一切便利。這些是我們的熱情好客,也是我們在世界舞台上初亮相的一種心態。隨著這樣的會議多了,也一定會慢慢跟其他國家一樣,用普通和輕鬆的態度去辦會。要考慮別人,也要考慮自己。
歐廣聯的人也都進來了,但是新聞中心的地方太有限,根本擺不開架勢,所以還是要在戶外。他們選的地方是在與昨天的海灘一牆之隔的飯店草坪上,幾棵大椰子樹底下,有陰涼,背景是遠處的會徽,比昨天強太多了。尤其是晚上五點半的那次與北京連線,夕陽的高度和強度正是最柔和、最怡人的時候,在這種光線的映襯下,我總算也有美好的形象了。十分鍾的持續時間,我說完了,柔和的光線“哢嚓”一下也掉了,也算是對昨天披頭散發的一個補償。
(本文摘自《懂得》,東方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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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更新:2017-08-20 01:2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