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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在哥大法學院

  我曾在西北大學法學院度過了自己攻讀法學博士的第一年生涯,那一年的生活可以用“暗無天日”四個字來形容。第一年課程結束後,我從芝加哥轉戰到紐約,先是在2011年暑假在紐約的聯邦法院實習,隨後轉學進入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繼續我的JD生涯的最後兩年。這兩年的法學院生活過得十分豐富,也頗有收獲。

  法院實習:百感交集的量刑經曆

  2011年暑假大概是那兩年裏自己過得最充實、幸福的時光,我如願以償地開始在紐約南區聯邦初級法院跟著自己很崇拜的法官Judge Jed S. Rakoff實習。在這一年暑假,我終於卸下了學分績(GPA)的重擔,終於從芝加哥轉戰到紐約,工作也塵埃落定。

  跟著Rakoff法官做小實習生大概是一輩子隻能有一次的經曆。2011年5月初,我扛著兩個大行李箱搬家到紐約,然後就正式開始在法院實習。還記得實習的第一天,我穿著筆挺的天藍色襯衫、A字裙和高跟鞋坐地鐵去上班,出來看到富利廣場(Foley Square)對麵威嚴的法院和廣場上的正義之劍在太陽的照耀下閃著金光,我當時非常激動,連忙請路人幫我照相。

  法院等級森嚴,法院裏的人也“等級森嚴”,我就是僅比門衛、清潔工、收發室大叔職位高那麼一點點的實習生,什麼都得幹,比如收取法官的信件,更新通訊錄,拿吃的給陪審團,再把陪審團吃剩的拿到我們自己的辦公室等。每位法官通常有三位助理,都是頂尖名校的頂尖畢業生,助理的職位都隻有一年,所以一位工作了30年的法官至少用過90位助理,真可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助理是法官的左膀右臂,初級庭的案件跟流水一樣多,助理的職責就是處理小案件,然後就重大案件和法官商量處理。在法院當助理絲毫不比在律所輕鬆,他們常常為了寫判決加班到深夜,我想這不僅是工作量的原因,而是因為茲事體大,責任心使然。曼哈頓南區有很多經濟案件,動輒就是上億的涉案金額,很多刑事案件(比如內幕交易)往往涉及很多人的身家性命。對於如此重大的決策,這些初出茅廬的法學畢業生們絕不敢有絲毫懈怠。初級院尚且如此,每天都在幫忙書寫曆史的最高法院助理的壓力就不言而喻了。

  在實習期間,我寫過不少判決,通常是根據模板來,可發揮的空間很小。判決內容通常是說原告證據不足,因此被告的動議被批準;或是還有事實值得商榷,所以需要進一步提交給陪審團決定,因此被告的動議被駁回等等。我印象最深的其實是一個判刑的案件。關於這個案件的所有的證據和法律文件都在眼前,需要我來決定這個犯人該坐多久的牢。聯邦法院判刑必須參考量刑指南,根據各種減刑、加刑的因素,這個犯人可被處以10個月到10年的刑罰。他因為打女朋友而鋃鐺入獄,減刑的因素不外乎是犯罪的手段、他的親朋好友與鄰居對他的溢美之詞、他作為公民的責任心和貢獻以及家庭因素等等。證據中有他女朋友被打後的照片,慘不忍睹,叫人義憤填膺。我粗略翻閱了他和女朋友交往的曆史,真是大壞人一個:害女朋友數次流產,有家暴史,而自己本身又坑蒙拐騙無所不為。雖說他的成長環境艱苦,但這也不能成為他犯罪的借口吧?於是我在量刑備忘錄裏狠狠地推薦了50個月。

  出庭之前,法官掃了一眼我的備忘錄,笑著說:“你是強硬派嘛!”我不好意思,簡單解釋了下原因。他點點頭說:“看看他的法庭表現吧。”結果在庭審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漏看了一些重要證據,其中包括他每周跟女友定期通話的內容記錄,刻在一張光盤上,當時我沒時間聽,就擱在了一邊,而法官聽到了。這十幾起通話的內容大致是他非常後悔,然後說他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愛她的原因,他還在獄中安排她的起居生活,希望出獄後能和她一起幸福地生活。這些是減刑很重要的因素,因為這表示他有強烈的悔過意識,而且他犯罪的動機也不是為了嚴重傷害。庭審最後,法官微笑著說:“被告你做的事的確很糟糕,我的實習生是個女權主義者,所以她決定罰你坐50個月的牢,考慮到你犯罪不嚴重且真心誠意悔過,我決定減到30個月,休庭。”

  我從旁聽席站起來跟著法官往外走,正百感交集,法官轉過頭來笑著說:“第一次量刑好玩兒吧,你做得很好。”我卻心虛得要死,額頭一直冒汗。這真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麵。

  校園生活:學習與娛樂並重

  法學院第二、三年的學習比第一年可輕鬆太多了。在第一年的校園招聘拿到工作實習的offer之後,大家基本上都進入了以玩為主、學習為輔的狀態,不過有三類人例外:一類是想做法官助理的人,他們三年的學分績都必須特別高;第二類是沒找到工作或對工作不滿意想換的人;第三類就是學霸,也是把“優秀是一種人生習慣”當作座右銘的人。這三類人在人群中還是比較好分辨的:上課時積極回答問題、不玩電腦遊戲、下課常常還要和教授繼續切磋、總在圖書館待著的人,通常就是他們。我非常敬佩他們,但是對我而言,法學院之外的生活實在是更精彩,因此我的重心也逐漸地轉向紐約的其他文娛生活。

  從第二年起,我們可以自由選課了,大家通常會根據自己期望的職業發展方向來選課。律師通常分為兩類:訴訟律師和非訴律師。想做訴訟律師的同學通常要上民事程序法、刑事程序法、證據法等等;而我對自己的定位是非訴律師,所以選的都是公司法、並購、私募、資本市場等科目。上自己喜歡的課是很享受的,雖然學校學習隻是紙上談兵,但一步步了解自己感興趣的從業領域讓我感覺自己越來越向律師這個角色靠攏。如果說第一年的課程比較理論化,後兩年的課程則非常實際。第一年我們接觸的是大量的案例法,目的在於鍛煉我們的基本思辨和邏輯推理能力,後兩年我們學習的是具體法律法規以及如何在實際工作中運用它們。這種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方式,無疑是有益於我們的成長。

  除了學習以外,我們第二年的課外生活豐富了很多。很多同學或是加入法學院的各種評論期刊當編輯,或是參加各類社團組織和學生會,既能發揮自己的光和熱,同時又能結交朋友,鍛煉能力。法學評論期刊裏最權威的是《哥大法學評論》(Columbia Law Review),每年隻招收成績最好、文筆最好的那麼十幾個人,競爭無比激烈,進去後每周要額外多工作好幾十個小時,主要的工作任務就是校對文章,聯係作者或自己發表文章等。雖然在《哥大法學評論》裏當編輯十分辛苦,但是這是一份無上的榮譽,把這一經曆寫入簡曆中,所有人都會瞬間高看你一眼,連最高法院的法官助理(甚至法官)通常都曾是該期刊的編輯。相比之下,其他法學評論的地位就沒有這麼顯著了。考慮到我的性格不適合做比較瑣碎的編輯工作,所以我最後哪個評論期刊也沒參加,反倒是常去一個品酒協會參加品酒活動,每次幾十號人濟濟一堂,老師講解著酒的文化,我們開懷暢飲各種紅白美酒,感覺可比做編輯工作享受多了。

  律所實習:在實踐中調整職業方向

  就這麼上著課,喝著酒,轉眼就到了2012年的夏天。期末考試過後,我們二年級學生紛紛奔赴實習崗位。我實習的律所眾達(Jones Day)是位於紐約中城的一家大型綜合性律所,每年在紐約大概招20個左右的學生。紐約有的律所會很青睞中國學生,一方麵是因為中國學生通常成績好,又聰明又勤勞,而更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律所有很多中國業務,因此它們希望在紐約培訓一部分優秀人才,將來可以派回中國。不過,眾達紐約和中國的招聘是完全分開的,也就是說,它在紐約雇用了你,就希望你一直留在紐約賣力。

  實習開始前,職場前輩們紛紛告訴我,這將是從業生涯中最幸福的一個暑假,因為我們不用幹什麼活,能參加各種有趣的活動,還能拿到一筆豐厚的酬金,而且隻要你別做太出格的事情,實習最後是一定會拿到該律所的正式聘書。為什麼一定能拿到正式聘書呢?這和律所的招聘習慣有關。為了確保自己能招來工作能力很強並能融入公司文化的員工,各大律所都花費了大量時間和金錢。而對於一個不能百分之百保證提供正式聘書的律所,大家是不太願意去的,尤其是那些很優秀同時拿到好幾家律所聘請的學生,這對律所來說會造成非常大的損失。所以,所有律所幾乎跟商量好了一樣,都保證自己是100%的雇用率。

  在這個強心針的鼓勵下,我的律所實習開始了。第一周主要是任職培訓,包括如何使用內網和數據庫,如何給秘書指派工作任務,不同部門各有哪些主要業務等等。主管實習項目的有2~4個律師,他們組織培訓活動,給我們分配工作,同時為我們答疑解惑。從第二周開始,我們根據個人興趣開始接受不同的工作任務。我對公司發股發債(也就是Capital Markets)的業務很感興趣,但當時正是臉譜網(facebook)首次公開發行遭遇滑鐵盧之際,資本市場一片蕭條。因此直到實習結束,我也沒能參與其中,感到有些遺憾。不過我有機會接觸了很多律所的其他業務,包括私募基金的組建、並購的盡職調查、醫藥公司的國際仲裁等等。雖然分派給我的都是最簡單的工作,但是我的上司常常給我非常有價值的反饋,而且我也慢慢了解了每個領域所要求的不同核心技能,對於自己將來的興趣和方向有了很大調整。比如說,實習前,我對國際仲裁特別感興趣,覺得“打國際官司”是件聽起來很酷的事。結果在實習期間,我發現國際仲裁的法律往往是很模煳的,而且要進行長期的案例搜索以佐證自己的觀點,更可怕的是遞交給法官的法律意見通常都是一兩百頁的文件!此外,很多時候即使自己為客戶爭取到了有利的仲裁結果,也不一定能夠有效執行,讓人非常沮喪。到實習最後,我就徹底放棄做國際仲裁的念頭了。與此相反的是我對私募業務的興趣。一開始我覺得私募業務會比較枯燥,因為上私募課程的時候我們一直就在研究怎麼分紅和管理費以及股東怎麼退出,不如並購的鯊魚吞象大戲那麼激動人心,但接觸之後我發現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可以鑽研,而且在複雜的國際交易中,律師的角色很關鍵,讓人也很有成就感。我想,正是經過這樣不斷的取舍,才塑造了我們最後的職業生涯。雖然我們最後選擇的職業方向和我們一開始的設想完全不同,但到最後,我們應該做自己最擅長和最喜歡的事情。

  輕鬆快樂的實習生活很快接近了尾聲,決定去留的時刻也到來了。眾達的傳統是在最後一頓晚餐時當眾宣布結果。那個周五,我們在萊恩特公園對麵的Aurerole餐廳包了一個大房間,20個實習生和眾多合夥人及律師濟濟一堂,談笑風生。每個實習生的酒杯旁邊放著名卡,酒杯下麵放著一封信。雖然前輩一直和我們說是100%的雇用率,到這一刻,我的心情仍然很緊張。用餐開始之前,主管招聘的合夥人站起來,全場安靜,他拿出一張紙,清了清嗓子說:“現在我要公布最終加入眾達的實習生名單了。”他頓了頓,然後大笑起來,舉起酒杯說:“當然是你們每個人都拿到了工作,恭喜你們,幹杯!”大家也笑了起來,互相碰杯。那一刻真是非常快樂的畫麵。那一瞬間,我對於紐約這個城市第一次有了歸屬感。

  值得一提的是我畢業典禮的那一天,紐約下起了超級大暴雨。最後一個學生做畢業致辭的時候,一陣狂風刮過來,吹翻了她的畢業帽,當時她正在結結巴巴地念一首自己寫的詩,大意是年輕、夢想、自由相互碰撞,由此爆發出來的力量真是震撼人心。我們看著電視直播裏她狼狽的樣子大笑了起來,開始拚命鼓掌。你看,現實哪怕電閃雷鳴,追逐夢想並逐漸實現它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責任編輯:王洪微)

最後更新:2017-01-01 16:5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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