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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ababy：后偶像时代

食指和拇指，扣着她的照片，从捏合到张开，拉出一道对角线，颗粒渐变粗大—你我他，是 否真的面对，最亲爱的偶像？Angelababy，经年累月担当着偶像的女演员，其形象的无数次 复制和抵达，意味着无数次主观视角的输入（误读）。这一刻，我们关掉电源，关掉虚像—见惯了华丽A面，不妨试试静谧的B - side。Baby，其实，不那么baby。她将纤弱的身体，投入了颠簸的超现实的大时代—接受时代的挤压推搡，期待时代的垂青赐赏。她是拥有万千粉丝的明星，她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物—顺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富有或贫穷，真实的人物和真实的故事，值得聆听。慷慨如她，baby邀我们重访她的童年，打开秘密花园……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陪她捡起记忆碎片，遥遥望见一幅模糊的灰黄的却生动而美丽的照片：瓷实的生活，妙趣横生的日子。彼时蝴蝶的每一次扇翼，催动了今日的春风沉醉。

偶像的表皮

今天的人类是仍被蒙蔽甚至愚昧的吗？至少，人类的智慧，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也与科技的辅助无关。今时今日，人们越发相信和依赖于自己的双眼和双眼所读到的一切—来自Instagram、Weibo和WeChat，信息接收源的表皮化和单一化，越发增加了人类认知和判断的可疑性。而可爱的着名的安东尼奥尼老先生，早在遥远的半世纪前，1966年，便以一部旷世巨着《放大》（Blow Up），提示了影像的可疑性，在摄影术发达和“绘画已死”的广泛论调中保持警觉。而近期北京城中热事—Gerhard Richter作品展，令我们读到了另一位伟大创作者对于摄影，特别是主观视角的质疑和嫌弃。其早期对于摄影作品的抽象化重释—类似Bill Brandt摄影作品对于局部的放大，与安东尼奥尼的名作异曲同工，同样：强调了主观视角的荒谬性。

偶像成为时代骄子，享受前所未有的荣光。然而，偶像生而秉赋脆弱，偶像光环极大程度有赖于主观视角的一厢情愿的主动输入—英国导演Carol Reed曾以一部非常有趣的影片《坍塌的偶像》（The Fallen Idol）讲述了一位“偶像”在男孩眼中的去魅化过程。随着语境的变化，你我记忆中坍塌的偶像（天才、英雄、领袖）们，早已不胜枚举，对吗？

我们的封面女郎Angelababy女士经年累月地担当着一位偶像。当年，毛主席的一句话顶一万句，今天的偶像形象的无限量复制，在社交媒体大量生产和制造视觉垃圾的时代，致使偶像形象抵达率远胜过了曾经极具人格魅力的领袖。然而，无数次的抵达，即意味着无数主观视角的无数次误读。她是社交媒体的受益者。她是社交媒体的受害者（消费对象）。想象一张世界地图，黑夜或白日，无数智能电话/移动端显示着她的照片，食指和拇指，扣着她的照片，从捏合到张开， 拉出一道对角线—你被放大，我的偶像。无数双眼凝望颗粒（pixel），粗粒或细粒。任由自我想象，自我填补和编造着扁平的照片背后的一切，以为这，就是她。

褒奖或谩骂，往往由一张扁平的照片，或是只言片语而展开，蔓延，无所不及。网络暴力盛行的时代，网络暴力看似在思考和批评的景象，是否会令曾于1972年踏足中国内地、 拍下 一部记录影片的安东尼奥尼先生，在天上偷偷一笑？

偶像的张力

我不是Angelababy的fan。在我眼中，她是一位女生，一位女儿，一位妈妈，一位妻子，一位演员，而从未是一位明星/偶像。我曾经在专栏中写道，我的眼里，世上无明星。你信吗，我从未面对明星。我面对的，往往是一位演员，一位舞者，一位设计师，一位建筑师，一位艺术家。我乐意了解她（他）们的世界、工作的方式、所经历的故事，其中埋藏着创作者普遍所处的语境及其作为：如何创作？灵感为何？如何克服艰难？具备启发意义的创作者的方法和智慧，永远值得被分享。事实上，一位真实的人物（个体），无论顺境或逆境，富有或贫穷，健康 或疾病，她（他）的故事，她（他）的欢笑泪水，都值得聆听。难道不是吗？千篇一律的时代，我们越发追求对于每一个体的尊重。

回到我们的女主角，Angelababy。坐在她的身后，我望着镜子里的她，望着褪下偶像肌肤（Celebrity Skin）的她。步入正题前，她嚷着要买两只小乌龟，我晓得她心里是有压力的。若干小时后，她便飞赴巴黎，赴约Maria Grazia Chiuri女士的2017秋冬高级定制系列秀场。Chiuri，这位在Christian Dior首秀中便做出强有力宣言“We Should All be Feminist”的意大利时装设计师，所表述的是新时 代新语境中女性的自我和应有的力量—自Simone de Beauvoir着名的《第二性》（Le Deuxième Sexe）所陈述的女权主义起，及至其后的极端女权主义和后女权浪潮，历史不断自我修正：今天的女性可以独立着，强大着，同时，也美丽着，思考着，建设着。思及身任Christian Dior中国区品牌大使的今天的baby—从前的baby，和今天纵然是有了baby的baby，其实，并不那么baby：她将纤弱的身体，投入满满的日程表，她回忆起一次在纽约工作的情形，有一次工作完了，直接在Kim姐（同事）的肩膀上睡着了……

我以她新近选择的互联网创业题材的剧目《创业时代》作为她成长的标志，我问，你有没有感觉自己长大了？没有。她告诉我。

她云淡风轻地讲述了一则似是影片中的故事，她语速平稳，像是了无风浪的海面，作为聆听者的我（记者）和化妆师春楠大惊失色。拍摄《独立日2：卷土重来》（Independence Day: Resurgence）期间，一次从中国香港飞往美国的途中，“飞了大概三个半小时左右，我突然听到了机上广播，说，We’re doing emergency water landing，她穿好了救生衣，一只手抓着充气阀门，一只手抓着安全带，“我就把护照、手机、隐形眼镜放在我的兜里，穿上救生衣……脑子里默念了100万遍出去该怎么走……如果我在海上漂流的话我该怎么做？”她睁大了眼睛对我说，“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活下去，就算只有50%的机会，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她说，女生本就应是一个有力量的人，“最怕的是，你觉得我是一个女生，我与生俱来就应该示弱……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变得更好。”听来挺鸡汤却也很难做到的一句话，对吗？飞速奔跑的糊涂潦草纷乱扰攘的大时代，这位不甘示弱的女演员，乐意一次次为了她尊敬的电影导演奉上诚意之作，绝无保留。去年，经历了王家卫的《摆渡人》的baby，大约遇到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之一，她的经历颇似刘嘉玲女士当年拍《阿飞正传》时的境况：“如果不好，他就是不让你过啊。”而 baby的表示是，“如果是王家卫导演，他具有他的人格魅力， 让我为他卖命。”

偶像的底座

Baby邀请我重访她的童年。她信佛，信因果，我也是。那么，今天所谓“偶像”的品质，或可追溯至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

她带我走进一道弄堂，一处庭院，她的秘密花园。那是她成长的地方。是她玩耍的地方，骑自行车，捉迷藏的地方，摔跤的地方，哭泣的地方，想念的地方。

“小时候，舅舅接我放学，他骑自行车，把我的脚夹在后轮里了。我见到铁丝已经把鞋给穿透了，扎到肉里边。”

她带我走进一个夏天，她穿着牛仔裙的夏天，拎着两个大 西瓜苦练手劲的夏天，膝盖总是摔破的夏天，追《灌篮高手》的夏天，《喜剧之王》的夏天，望着展览中心心说好想去的夏天，一个人独自在床上怕黑的夏天，捧着妈妈的照片想念的夏天，闲逛华亭路的夏天，40块买一条绿色裤子的夏天，被星探发现的夏天……

“那个时候，爸妈老不在家，我每天自己放学后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做功课，是打开电视看《灌篮高手》。有一个做饭的阿姨到我们家做饭给我吃，吃完饭就自己做功课，做完功课自己睡觉。”

“妈妈的一个朋友带我去上海的百货公司，叫做百盛，到楼上去买衣服。她让我自己选，我就第一次自己选衣服，我记得那家叫芝麻街，我当时选了一条白色的T恤和牛仔裙……后来，觉得，墨绿色的裤子和橙色的上衣的配搭，很好看。”

弄堂、华亭路（后来的襄阳路）、百盛、手中的Play Station、《拳皇97》和巴神、热腾腾的好过食堂的生煎馒头、“好想进去的”顶着一颗五角星的上海展览中心，baby的叙述，描绘了她内心的小小花园，也牵动了我的，乃至很多上海小朋友的集体记忆。

记忆。记忆或许丢失了它应有的全部的粒子。记忆不可靠，记忆却很美好。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陪她捡起一块块记忆碎片，遥遥望见了一幅模糊的灰黄的却生动的美丽的画面—瓷实的生活，妙趣横生的日子。彼时蝴蝶的每一次扇翅，催动了今日的春风沉醉。

MW：我知道你要去巴黎。有心中什么期待的食物吗？贪恋食物吗？

AB：每去一个地方就品尝当地的美食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我匿名开了一个大众点评的号，写食评，把我所有觉得好吃的店都记录下来了，点了那些菜也都拍下来。如果有朋友问吃什么，我就直接发给他：吃这家店。

MW：记得你对小猫的食物也很在意—问候你的TF Cats。不久前，我在你和Fendi跨界合作的手袋上面，看到了它们的耳朵。

AB：对，这下真的红了，会不会被TF Boys 的粉丝杀掉啊（取名的事）……

MW：你最近做的另一件让我觉得印象很深的事情是：朗读。通常，怎么样的句子，会让你觉得是美的？

AB：前两天我看了一段宗萨仁波切的话，很美，他问一个小孩，你觉得水是什么。他说，他可以很直接地告诉他，水就是H2O，但跟一个孩子说这个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就告诉孩子说，水就是空行母，在金刚城里，元素都是空行母。结果孩子听完了就说，我要很尊重水。我觉得，最美丽的语言就是能够给你梦想的那种。

MW：热爱朗读吗？

AB：最初读一本书的创意，是朗读给小朋友听的睡前故事（Angelababy的长期公益行为）。童年时，父母一直在外边工作，晚上一个人睡觉会觉得挺孤独的，也没有人讲故事给我听。我觉得，能通过这个项目读故事给小朋友听，安抚他们睡觉，我觉得蛮有意思的。

MW：小时候，害怕的时候，会怎么做？

AB：爸妈不在家，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是打开电视，看樱木花道，看流川枫。害怕的时候，就把妈妈的照片拿出来看。

MW：你怕黑？

AB：我不怕黑，也不怕一个人，但有时候会觉得，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在家。

MW：讲讲你的童年？

AB：我以前，住在现在恒隆对面的弄堂里，具体住到什么时候搬走，我都不记得了，应该是上小学左右的时候。记得小时候在弄堂里玩，骑有辅助轮的那种自行车，摔到膝盖永远是破的，还没好就又摔了。在弄堂里边玩，到吃饭时才回家……我小时候是被放养大的，跟外婆住嘛。

MW：骑车，摔跤吗？

AB：摔啊，我走路都能摔。

MW：你是一个受了伤之后，特别能忍痛、不哭的人吗？

AB：最主要是觉得好玩，印象最深的时候，就是每次我摔完我妈都会说我，哎，你还在跑，怎么又摔了。

MW：哭吗？

AB：肯定会哭啊，但其实，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刻。

MW：现在不哭了？

AB：哭啊，为什么不哭。我其实最近一次哭是前两天，看到杭州纵火案。太可怜了，我看见那三个孩子的照片，就在想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MW：知道你喜欢小朋友，小孩一般会亲你，还是怕你？

AB：都有，看小孩性格。有的小孩很想跟你玩，但故意不跟你说话，有些就很热情。如果碰到那种想跟我玩但是故意不跟我说话的，我会鼓励他们说想办法我们先熟悉一下，他不跟我说话，不跟我打招呼，都没有关系。他观察久一点，放松了之后，就会跟你关系好了。

MW：我们回到你的弄堂吧。

AB：弄堂里有那种特别高的花坛，爬上去了，就跳下不来了。我后来又回去过，发现那花坛巨矮。

MW：你有没有觉得记忆其实是不可靠的，是会被主观篡改的。

AB：记忆很主观。我长大离开了那个地方之后一直很想念。弄堂里还有个小花园，我以前还觉得那个花园特别神秘，特别大，现在进去感觉，一眼就望穿了。我好多次梦到过那个小 花园，我小时候一直觉得那个花园是个很神秘的地方，长大后再去看发现其实也就这样。

MW：我知道你小时候喜欢打游戏，喜欢《灌篮高手》，听起来很男生。可以一个人生活，也很独立。

AB：我是比较偏男生的性格，我在自己买第一条牛仔裙之前都是穿裤子。裙子我小时候也穿过，我妈给我买的，上学的时候绝对不会穿。

MW：当时锻炼？

AB：工作状态的时候，我手上的这些筋都特别突出。可能因为我小时候看见男孩手上筋特别突出，觉得特别帅。有段时间，我就想说要去练手劲，练完手劲我也会有突出的筋—我就去拎西瓜。每次家里人拎西瓜或者很重的水什么的我就会去，那是六年级初 一的时候。再后来，我当了体育课代表，两道杠，仅次于大队长。老师任命之后，我就觉得我不能辜负他，体育课，就特别努力。有一次全校运动会，我800米拿了全校第二名。我当时做仰卧起坐也特别厉害，一分钟60几个。不久前看电视的时候，发现肚子上有点肉，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做仰卧起坐。最厉害的时候，记得每天晚上我可以做200多个。

MW：小时候爱吃什么？

AB：生煎包，我记得初中中午的午饭钱是40块钱一个月，我自己省下来，中午买生煎包， 一块五4个。这是省钱的好方法。也很好吃的，比学校的饭好吃。

MW：生煎包是很多上海人的心头好，说到上海……你想过用上海话演戏吗？

AB：上海话演戏我是非常想的，我之前做过一个实验，同一个剧本写下来，用普通话念 一遍，上海话念一遍，完全不一样，表演的状态也不一样。

MW：你第一次工作也是在蛮小的时候，对吧？

AB：我小时候第一次拍广告，就是在上海， 我走在路上，有个人跟我说，“你想拍广告吗？”我说“好啊”，就是在华亭路上。然后我就去试镜，拍一个护肤品广告，我演一个人的女儿，在新天地拍。当时上海新天地还没有开业，刚装修。

MW：当时觉得好玩吗？

AB：还可以吧，人生赚了第一笔钱，给外婆了。因为外婆从小就跟我说，以后赚了钱要给外婆花。

MW：你什么时候第一次给自己买化妆品？

AB：那是到香港后。以前，对化妆真的不太熟。化妆品是在香港当模特的时候才用，那时候拍的频率很高。看专业的化妆师化了几次之后，看先化什么再化什么，就会了，也看他们用的是什么，然后我就去买。我当时拍了香港电视台的一个打功夫的电视剧，首映的时候，剧组的一个女演员，比我稍微大一点，她突然问我，“ Baby，你今天的妆是找化妆师化的吗？”我说没有啊，我自己化的，她说你今天终于把妆化匀了。我说我以前不匀吗？她说：“你以前都是这里一块儿，那里一块儿，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

MW：你会不会丢三落四？

AB：这倒没有，人生中只丢过一次电话。

MW：对了，和王家卫合作的感受如何？折磨吗？每个人都认为他很神秘，也很纠结。

AB：对我来说，他就是神坛上的导演，感觉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非常专业的导演。真实中，他对每一个人都特别好。他是很为我着想的那种，让我觉得我特别感动，觉得温暖。而且，导演每次讲戏的时候他都是在你耳边好像给你讲一个故事，因为这些细节，我觉得我是愿意为他卖命的。

MW：我认为你提示了很好的一点：外界的揣度往往都无法抵达真相。今天的社交媒体特别发达，照片铺天盖地，真相往往容易被掩盖掉。

AB：是的，太多了，人们又一厢情愿去相信媒体所给予的人设。

MW：你呢，你对此有困扰吗？

AB：我无所谓的，因为可能从小到大，在我身上的标签太多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MW：你新近拍摄的影片叫做《创业时代》。抛开戏，我好奇的是，如果给你一笔不大不小的创业资金，你打算做什么事情呢？

AB：其实，我很想当医生。这想法是昨晚上 突然冒出来的。儿子突然发烧了，我带他去看 急诊，看到急诊处的女医生特别专业。我就想说，其实这么专业的医生应该自己开个专家门诊，可以有很舒服的上班时间。很多医生其实都这样。但是她仍然在医院里值夜班，而且，我朋友告诉我，这个医生基本都是这个时间，在这里值夜班，特别专业。我希望能做那种坚持自己、为社会有贡献，能付出最好的服务的那种职业。

MW：今年，女性主义（ Femininity）是一个很普遍的关键字，你刚刚做了母亲，对此，如何看待呢？

AB：我觉得每一个人只要你不把自己看清了，女生本就应是一个有力量的人，最怕的是，你觉得我是一个女生，我与生俱来就应该示弱。就是你自己把自己看在什么位置，你就在什么位置。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自强不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变得更好。

MW =《周末画报》

AB = Angelababy

摄影 | 许闯 Trunk Xu

形象 | Moka Shen

采访、撰文 | 唐卓伟

录音整理 | Morella Huo

妆发 | 春楠@EBI

形象助理 | Simone Sun、Lulu、Zola

（转自周末画报）

最后更新：2017-08-24 23:5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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