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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
直播8小時之後，我承認自己沒有網紅的命
從 Papi 火了之後我就在琢磨當主播這件事了。當年微博我錯過了，後來微信公眾號我錯過了，Ins知乎小咖秀我也錯過了，至今沒有一個社交網絡粉絲破千。今年這波全民網紅，我覺得不能再錯過了。
身邊朋友也覺得一個長發飄飄，酷似高曉鬆私生子的港台腔饒舌歌手應該是可以紅的。
但打遊戲的人都知道，遲到的玩家隻能玩新區。直播也一樣，鬥魚戰旗大V壓製、映客花椒人滿為患，太難出頭了。哪怕再有才華和顏值，也得找個合適的新平台。
也不是隨便一個“新區”都好。當年玩夢幻西遊的時候學人家衝新區，隨便衝了一個，結果那個區根本起不來。有的人眼光好，跳到後來火了好幾年的“釣魚島”區，之後就玩的很爽了。
雷軍說這叫風口，羅振宇說這叫勢能。
所以聽說一款叫水晶直播的產品登上 App Store 榜首，我趕忙下載了一個。
1.
整個下午我都泡在產品上努力觀摩，學習學習怎麼冷啟動。
熱門直播間的情況大體差不多。自從不讓賣肉抽煙俯臥撐，主播基本就剩下唱歌賣萌講段子了。從 PC 轉戰移動的主播們技能點高些，心情好會給你“喊個麥”，喊一首“諷刺現實主義”代表藝人 MC 天佑的成名作品《一人我飲酒醉》。
原生於移動直播產品的小女孩們就大多沒什麼技能了。坐在鏡頭前把 iPhone 的 Earpods 耳機繞過下巴掛緊，麥克風貼在嘴下，“謝謝寶寶們的黃瓜（鮮花）！謝謝！”
老司機都知道，屌絲想跟主播聊上，得找到小主播或者剛剛開播的房間。“熱門” timeline 裏的主播根本顧不上那麼多用戶，但按“最新” timeline 來找又會碰到很多一臉懵逼的女孩子不知道該幹嘛，對著鏡頭理劉海。所以我找到了一位看起來還算稚嫩、又不完全業餘的主播一進房間，雞賊的係統自動幫我點亮（相當於點讚）了。
“歡迎小周！謝謝小周的點亮！”
我有點眩暈。這位身在南昌的武漢女主播“喵喵”很熱烈地歡迎了我，這是我從沒有過的待遇。此時房間裏顯示同時在線 30 多個人，但是聊了一會兒我發現基本都是僵屍，活躍用戶基本隻有三人：我和另一個另外兩個看起來像是長期粉絲的人。
我施盡渾身解數嚐試逗樂主播，還充了 6 塊錢給主播送了幾朵花和幾罐啤酒。後來我發現別人送花都是 66 朵、99 朵地送的。看我送的東西很便宜又一個一個送，主播猜出來我是第一次送禮物了：
“小周你是不是第一次送花呀？好開心呀你的第一次給了我。”
失去第一次的我已經腿軟了。這個妹子看來挺懂運營的，我決定成她的早期前排粉絲，混熟了說不定還能拿到她微信（我知道你也在看這篇文章，我隻是為了交流和采訪）。
很多傲嬌主播的微信號，你得送 3 台保時捷或者 6 個點歌娃娃才能要到。
“小周可以加一下我微信哦！點擊我的頭像，介紹裏麵有微信號。”
臥槽。
直播結束之後，喵喵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我試探性問了一些問題，沒得到太熱烈的回應。沒過多久主播把我拉到了一個叫“貓家水晶紅包群”的群裏。“粉絲群 [吐舌頭]，開播都會在這裏通知。”
我入群的時候，群裏一共 38 人。喵喵不直播的時候會在群裏跟大家說說話聊聊天。做了新的指甲，喵喵 po 到群裏問大家好看不；晚上收到一台保時捷，喵喵開心的截了圖丟到群裏，“深夜還有驚喜，開心”。
有人起哄她有這麼多水晶（水晶直播裏的貨幣），快交出來。喵喵說先存著，等她直播滿月再回饋大家。“4 月 30 日晚 9 點到淩晨 1 點福利局送上，麼麼麼麼噠~跟著貓貓的節奏嗨起來~”
群裏除了喵喵還有其他 3 個主播，目測四位都現實生活中的朋友。主播都會在群裏和粉絲聊天，有的還會隱晦地提一提需求，“好想有人給我刷個 1314 朵鮮花啊”。
說實話，這個群運營得比我身邊很多媒體人、投資人運營的行業群都要用心。這四位主播在一天之內分別都發了紅包，每個總額都在十塊左右，還注意岔開了四個不同的時段。
妹子們是認真在做直播的。雖然幾個妹子長相都不算特別漂亮，但還是通過不錯的運營執行力養到一小批粉絲了。
看到這裏，我覺得自己很有信心。隻有不上進的屌絲，沒有做不好的網紅。我除了胸圍並沒有哪裏比他們差，而且我還是幹互聯網的出身，和這些人競爭都是降維攻擊。
2.
早早下班，滴滴拚車，到家鎖門，打開音樂。
DJ drop that beat!!!! 抹殺 Papi 醬的中關村第一男網紅，崛起就在今晚。
我想到一個不錯的方案：直播做（zhu）飯（mian）。直播吃飯的人多了，已然紅海。但做飯應該還算藍海，加上我是男生，“做飯的男人最性感”。
廚房沒有合適的地方靠放手機。我翻出一瓶壓箱底的雪花勇闖天涯，支撐手機站在切菜的台子上，用砧板在前麵頂住手機，前置攝像頭照向灶台。廚房的白色燈光不太好看，我打開抽油煙機的燈調了調色，好了不少。
開始！
點開直播，蹭蹭蹭就有人進來我房間了。避免尷尬我轉身就燒水、準備掛麵。期間到冰箱拿雞蛋的時候，才偷瞄了一眼屏幕：幾十個觀看，不停有人“點亮”。
還不錯，看來是直播標題“下麵給自己吃”起得不錯。我當然知道會有機器人，但哪怕 10% 的真實用戶比例來看，也得有幾個真實用戶吧。
“hello hello! 在線的活人舉個手吧！”
留言區隻有點亮還在繼續跳。
唔緊要，慢慢來。接著煮麵。下鹽。下鹽的時候發現自己側身拿鹽罐子的時候背影蠻帥的。多下了幾次鹽。
好了，麵都要煮爛了。關火，假裝不經意回頭看一眼屏幕，語氣偽裝得十分慵懶：“幹，餓死了。給自己煮了碗麵，你們都吃飯了嗎？”
這回連機器人的點亮好像都少了。
我端著麵走到客廳，選了個不太逆光的角度坐在我那被黃色燈光籠罩的宜家沙發上，一邊吃麵，一邊嚐試點燃氣氛。
“hello 新進來的朋友，在線嗎，在的話打聲招唿唄！”
“謝謝點亮謝謝點亮！不過點完說句話唄？”
“好累呀一天上班回來。你們今天都怎麼樣？”
“我今天第一次玩招待不周，有什麼要求隨便提哦！”
完全沒有動靜。
這時我已經播了快半個小時了，口幹舌燥、心力交瘁。正當我有些喪氣，留言區彈出來一行樣式有點特殊的藍字。我一下子就興奮了，咬斷了本來打算整根吸進嘴裏的麵條，定睛一看：
房間2分鍾內累計活躍用戶 1 個，係統獎勵 200 個水晶已經到賬。
3.
肯定是平台的問題，這個水晶直播是刷榜刷上去的吧，活躍度這麼差！我關掉水晶，打開了映客，畢竟現在用戶最多的還是它，我決定用它再試試。
“高峰期間 4 級一下用戶不能直播，早8-晚6直播無限製。”
特麼一個產品的高峰期有 14 個小時？
但我也沒發現“高峰”體現在哪兒。“熱門” timeline 還是那個樣子，幾個長相奇像 Angelababy 的女孩兒霸占前列，映票一秒不停地漲上百萬；“最新” timeline 也還是那個樣子，一臉懵逼，兩臉懵逼，三臉......
正感到失望，我突然刷到一個清新脫俗的主播頭像。頭像是個短頭發的女生，長相比 Angelababys 們個性，但明顯不是宅男喜歡的款。這種號能彪到 10 萬在線，不錯，看來還是有優質內容的。
我點開一看。一個長得很像羅輯思維創始人羅振宇的男人對著鏡頭說了這句話，
“短平小（音）寶貝兒，你要去洗澡啦？你不要洗嘛，我就喜歡髒髒的你！人家好羞羞噠。”
我感覺自己尷尬症都要犯了。
媽的智障，cosplay誰不行，居然cos羅振宇。看起來他玩兒得津津有味，微笑著盯緊手機屏幕、口播留言，時不時感謝一下人家送的保時捷。
“還有那個送小黃瓜的，很感謝你。雖然小黃瓜很便宜，但是你送我幾百個......我很感謝......我很感謝你的手指頭！”
好了，他真的是羅振宇。
難怪在線人數那麼多，人家是大V！我把鏈接轉發到一個群裏，“快看羅振宇在映客直播！”
我朋友回複我，
“看你妹的羅振宇，快看杜蕾斯，老司機不等人！”
順著朋友發來的鏈接，我點開了 Bilibili 直播頻道，發現杜蕾斯搞了一個百人斬的活動，說邀請了 50 對情侶來體驗杜蕾斯 Air 新品。
我看不太懂這個活動的意義，50 對情侶坐在床上坐半天，然後起來做做廣播體操。男的拿半個蘋果，女的吃一根香蕉，邊吃還對著鏡頭說：“希望我男朋友等會兒表現好一點吧”。
網民又不傻。一家公司要真找 50 對情侶來做房事還直播，命不要了？最後肯定拿根香蕉讓你戴戴，或者做個什麼鬼遊戲草草收藏。這種噱頭應該沒有人會關氵
29.4 萬人同時在線？B 站用戶還真閑啊。
順手拿起微信刷了刷，發現朋友圈都在刷刷刷分享“杜蕾斯太會玩兒了”、“杜蕾斯玩兒這麼大...666”。點開一個優酷的連接，發現還有 30 萬人在優酷上看。再刷一刷，發現樂視、天貓（？）、鬥魚、在直播都有直播這場活動。
好吧，杜蕾斯也是大 V。
4.
我不是大 V，隻好拚技能了。
於是看完杜蕾斯，我又在鏡頭前接連表演了吃麵、泡茶、唱歌、rap、單雙眼皮變幻、扭動身體，甚至把鏡頭對著電腦對杜蕾斯的活動進行解說+吐槽。
半個小時後的結果是三個活躍用戶、三朵鮮花（一個陌生男子送的）和 0 關注。能有三個活躍用戶是因為我把房間名改成了“沒想到我下麵還挺好吃的”。一個朋友來看我的蠢樣時發現了，把鏈接抄送給了我女朋友。
注意看右圖的累積時間
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在朋友圈看過的一篇文章《直播會改變所有行業，早已告別 YY 時代》，一個投資大佬說道：
在直播的時代，可以讓很多擁有才藝和能力的個人，通過努力，瞬間找到一大批粉絲用戶，在以前你是根本想象不到的。
騙子。
瞬間找到一大批粉絲用戶的不是個人，是羅振宇和杜蕾斯。劉濤也可以，她前兩天直播一個電視劇發布會，輕鬆十幾萬同時觀看。雷軍也可以，給小米直播這個聞未所聞的產品引來 8 萬同時觀看。
那些看起來像是個人的熱門主播，也大多不是個人。有不少公司專門簽約大批網紅主播，幫她們做商業化的事情。看久一點就會發現很多熱門主播都會互相“串門”，互送保時捷。
所以直播平台的邏輯更像是網遊而不是社交網絡，不同調性不同年齡段的人在一個平台上無法彌合，年輕人的口味變得很快，誰也別想做直播界的企鵝。
而在網遊裏隻有有兩種人能出頭：遊戲高手和人民幣玩家。這兩個角色放到直播上，就是自帶光環的大 V 和資本堆出來的網紅。
我不知道timeline前排的那些angelababy裏麵有多少是如涵孵化出來的網紅。但是搞演員經紀和整容分期的朋友告訴我，很多。
都是套路，沒有一點真誠。
過去的社交平台，無論天涯、微博、知乎，總算能給草根一到兩年的時間窗口。今年是直播元年，網紅就已經被資本武裝到牙齒，連一個新區都不留給我們。
想到這我有點難過，退出了自己的直播。瞄了一眼喵喵的直播間，還是隻有兩三個粉絲在跟她聊天。她的一個主播朋友在群裏抱怨開播沒人看，不知道是不是要完成什麼指標，說“我時間沒夠，再播一會兒，求來 5 個人！”
這時候已經靠近晚上 0 點了。我到處刷一刷，上熱門的主播還是網紅臉，新主播還是一臉懵逼。
保時捷出現的頻率比平時高了不少，可能有錢人的 party 總是開始的比較晚。有的主播看到一輛一輛的車刷過很開心，雙手比著飛吻送個粉絲，忘記了原本抱在胸前遮擋熊娃娃。
有個女孩蓋在被子裏直播，看客讓她把被子拉低一點，“裹那麼嚴實幹嘛”。姑娘說不行，拉開就什麼都露了，看客又接著說“我不介意的”。
我心想這大庭廣眾的，這人也太猥瑣了點。主播也一臉嫌棄，痛罵對方臭屌絲：
“幹啥呢？大半夜的你們想幹啥呢？你就說你想看啥不就完了。想看胸吧？肯定想看胸，說實話你們其實都想看。想看就給我刷刷禮物啊，說不定我開心了就......嘿嘿。”
騙誰呢？各大平台剛剛發布了什麼文明直播公約，抽根煙都要封號了。今天傳來的消息，就算是杜蕾斯這樣的大V，再也不準組織聚眾吃香蕉了，因為香蕉算強烈性暗示。
我才不信你敢掀開被子，有種你試試看！
我一直等到淩晨半夜三點，被子果然一直沒有被掀開。
最後更新：2017-10-19 03:2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