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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
直播改變命運!直播翻土、插秧、釣魚…貧困縣農民獲“打賞”超24萬,超勵誌!
你以為網絡直播都是這種妖豔畫風的?
不一定喲!淳樸畫風的一樣能吸粉
這裏有個來自直播界“清流”的勵誌故事
直播做農活,獲一筆巨款
26歲的農村小夥劉金銀,個頭不高,皮膚黝黑,口音頗重。若萍水相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猜不到他是位“網紅主播”——
用手機直播捉龍蝦、釣鰱魚、抓黃鱔、剁豬草等農村日常生活7個月,竟引來11萬餘粉絲,被“打賞”超24萬元。
雖然這錢要和直播平台五五分成,卻也是一筆巨款。
一場突如其來的新聞發布會
這位貌不驚人的“網紅主播”,身處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的烏蒙山區,四川省合江縣三塊石村。村裏人平日多出門打工,兩千多人的村子隻留了約一半人。至於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數年來三塊石村乃至周圍數個村莊,曾經隻剩劉金銀一人。
多少年來,在父親劉明傑記憶中,村裏來過最多外人的當屬某戶擺了十多桌喜酒,請了劇團來開“演唱會”。想不到,他的兒子劉金銀“打破紀錄”——前不久北京來了一大批人,花了兩天在屋前曬穀子、養雞鴨的空地上搭起舞台,專為主播劉金銀召開一場新聞發布會。
拍攝出動了無人機
頂棚上別出心裁地掛了數十把油紙傘
山坳裏唯一的空地史無前例地停了大巴車
並動用了6把大電扇給村民觀眾們吹風
交警進山指揮交通,村書記、主任來了,鎮上、縣裏的領導也來了……
發布會之後,劉明傑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兒子並非“不務正業”地搞直播。
劉金銀家門口,就是前不久舉辦新聞發布會的地方。
如今農民們掀起了直播熱潮
如今,在山西省武鄉縣嶺頭村,百戶村民開始嚐試直播耕地,對著手機鏡頭宣傳不用化肥,以此推銷自家網店上的農產品;在浙江省遂昌縣茶樹坪村,村支書黃久富帶著村民,用直播種稻穀來賣大米,並發起網絡眾籌募集“體驗師”來插秧、收割……
劉金銀所在的四川省合江縣,今年計劃摘掉省級貧困縣的帽子,2014-2016年縣裏已實現10個貧困村退出,4.2萬人脫貧。在黨中央要求加大力度推進深度貧困地區脫貧攻堅的當下,深究這個貧困縣山村裏的農民直播,能品出些意味來。
【農民與直播】
劉金銀的直播,是一個辛苦活。
某日7時30分,他和同村小夥梁建川吃完早飯出發,共騎一輛小摩托,去20公裏外抓小龍蝦。野外逢大雨,無處可躲,一身濕透。徒手抓小龍蝦並不容易,河溝泥地裏滾打,耗時長,收獲卻不大;沒幹糧,便用易拉罐做成器皿,煮幾個雞蛋吃;午間困乏,便找棵大樹靠著打盹。不少觀眾耐心不夠,劉金銀還得打起精神,不斷招唿進出直播間的新老網友們。
下午回家吃頓飯,晚上又要出門抓黃鱔。夜裏直播更麻煩,背著5公斤重的蓄電池,在摩托車後座綁上三腳架,戴著礦燈帽,尋一塊合適的稻田。找到黃鱔之前,倆人都刨得滿身泥。偶爾也會遇到蛇或青蛙,直播間裏數千粉絲便一片歡騰。不過劉金銀很謹慎,也很珍惜自己“網紅”的聲譽,一陣安撫:“它們是保護動物,抓了違法哦。”如此這般,到夜裏十一二點收工。
和待在屋子裏唱歌跳舞的主播們不同,整天在野地裏折騰,幾乎成了劉金銀的日常工作。
第二天,他從縣城市場上買來數十公斤刺梨,準備削了泡酒。一來,可供招待客人,他紅了之後,每月都有四五位網友尋來拜訪;二來也可作為粉絲福利,快遞給常來捧場的網友。他隨手架起三腳架打開手機,邊幹活邊直播,和粉絲們聊著天就削了一大半刺梨。在他鏡頭拍不到的地方,母親從山上挑了柴回家,父親剁了豬草,夫妻倆一起做豆花;他的妹妹和堂弟,也想著往鏡頭裏湊,巴望著在哥哥的直播間露臉,並央求哥哥上山燒烤時帶上他們。想不到劉金銀嚴肅道,“未成年人不適合直播”,並趕著弟弟妹妹做作業去。
這是最真實的生活,因此劉金銀倒不大擔心題材枯竭——
翻土、插秧、釣魚、抓黃鱔、野炊、挖葛根、泡楊梅酒,啥都能直播。
劉金銀在家直播時,村民用不理解的目光看著他。
中午吃飯,他說起如今豆花都是機器做,以後得找個石磨;在野外時記者誇他草帽不錯,他記掛著以後得試試手工編織草帽。他想法不少,還計劃著直播臘腸怎麼醃、豆瓣醬怎麼做、燒酒怎麼釀、竹筍怎麼長……
劉金銀總結自己的特別之處,在於農村土方法,不比某些主播,整一套戶外專業設備,動輒帶著名貴獵犬去抓兔子。還有一些農民主播,隻把背景從城市換成農村,直播的內容依舊是唱歌、跳舞或低俗段子,以及沒啥實質內容的瞎聊天。
直播農村真實生活中淳樸的一麵,便是劉金銀能成為“網紅”的原因,城裏人沒怎麼見過,農村人倍感親切。直播平台之所以來他家開新聞發布會,便是看中了他直播中“新農村生活中積極的正能量”。有媒體誇他是直播界的“清流”。
【打工與回家】
劉金銀最近“紅”了之後,梁建川才從廣東回來的。倆人一起搞直播。三塊石村終於迎回第二位年輕人。
倆人是發小,兒時都是調皮搗蛋的能手。劉明傑說,這兩個孩子小時候瘋玩,一眨眼就爬樹上去了;倆人上縣城讀中學,學校附近農田的茄子、黃瓜怎麼都長不大,魚塘裏的魚常常遭殃,惹得種地人常上門打招唿。
眼見不是讀書的料,劉金銀十三四歲便去學電焊鋁合金門窗的手藝,沒多久去了江蘇無錫幹活;梁建川這十餘年也輾轉了陝西、內蒙古、山東和廣東打工,最後一份工作是在珠海一家工廠的流水線上,做滑板鞋的輪子。
村裏同齡的20多位年輕人,個個在外未歸,別說是年輕人,父輩劉明傑的5位兄弟姐妹,也都出去打工了。
外出打工,似乎是大多數貧困地區農村裏,司空見慣的選擇。
劉明傑絮絮叨叨講起自己從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的打工史——兒子兩歲時,他去廣東,在一家紙廠打工,月工資300元,每日生活費7元,辦暫住證就花了208元;兒子5歲時,他去浙江打工,和車間老板吵架不幹了;再後來他陸續去過江蘇、北京和內蒙古,在內蒙古受不了冬天的冷,睡覺穿上4件外套都扛不住;今年三四月,他在瀘州工地上幹過活,工地不包住宿,每天得下山到縣城汽車站坐車往返,單程耗時70分鍾,天不亮出門,回到家天黑了。
劉金銀的父親劉明傑在家門口看直播,數月前他從不上網。
劉明傑更喜歡在三塊石村守著3畝多地,種菜和荔枝。他希望兒子劉金銀也能種地:畢竟一日三餐總要吃的,地裏有菜,來了客人就去摘點,多方便。可他也明白,年輕一代普遍不願意也不擅長種地。劉明傑退而求其次,希望劉金銀能接點裝修鋁合金門窗的生意,有活幹時,一天能賺兩三百元。
誰也沒想到,劉金銀選擇了直播,電焊手藝和打工經曆均成了過眼雲煙,反倒是兒時在田間瘋玩的本領,派上了用場。
梁建川也是抓黃鱔、摸泥鰍的好手,他一邊和劉金銀搭檔直播,一人拍攝一人幹活,一邊和他謀劃未來搞小龍蝦養殖的生意。
倆人對未來挺有信心。“網紅主播”的身份讓劉金銀積累了人脈和經驗,十多萬粉絲中已有六千多人成為他的微信好友,以後若能在朋友圈賣家裏的土雞蛋、荔枝、桂圓等農產品,應有銷路。
若說山西、浙江等地的農民直播,是借直播把農產品搬上互聯網,劉金銀的方式則是用互聯網“反哺”農村,讓更多人了解當地農耕文化。
不得不說,這是互聯網時代給農村帶來的新機會。
【賺錢與情懷】
然而,即便劉金銀成了“網紅”,也沒引得多少小夥伴效仿。記者在三塊石村問起對直播的看法,大多數人懵懂,少數人怕“丟臉”。
不少在外打工的合江人,尤其是三塊石村附近的年輕人,包括梁建川和劉金銀的表兄弟、堂姐妹們,個個都是劉金銀的粉絲。可他們光圍觀不說話,看完便依舊打工。
他們熱衷於用手機玩遊戲、看直播。對90後、00後的部分年輕人而言,看直播是一種生活方式。直播內容五花八門,唱歌、跳舞之外,化妝、玩遊戲、吃飯、打牌等都有。觀眾無聊時把直播打開,把主播的聲音和背景音樂當成陪伴。
一天夜裏,有小夥伴在直播間打探:直播賺錢不少吧,帶帶我?劉金銀埋頭在田裏挖泥找黃鱔,回答說“歡迎你來,就怕你堅持不了一個星期”。收割稻梗紮人,夏日蚊子惱人,腳下蛇蟲驚人,舒適程度未必比得上在沿海省份的工廠流水線上打螺絲釘。
光靠“直播賺錢”的誘惑,未必能吸引農村年輕人,還得談一些情懷和理想。
從某種程度而言,劉金銀相信農村、農民和農業的價值:在互聯網時代,山村裏的荔枝樹和稻穀田,難道就隻能夠供人溫飽,難道年輕人就隻能重複父輩的日子?
劉金銀愛折騰,十四五歲去江蘇無錫打工,做鋁合金門窗,兩年後回家,他有雄心,不信在農村搞不出名堂來——他嚐試過養羊,想不到一個月病死了四五隻,虧了萬餘元,厚著臉皮問父母要錢,背著死羊尋獸醫學習,幾番嚐試,養殖場辦起來了;他還在微信上賣過牧草,還在縣城開過鋁合金門窗的店鋪,也曾走村串巷,在各村接一些裝修的活,並開過貨車拉鋼筋……不出預料的話,他能努力攢點錢,蓋個房子或在縣城買套小房,結婚生娃。這過程像極了大多數從城市打工返鄉的農村青年。
直到去年底,改變發生了
他看膩美女主播,嚐試在直播平台上發布了第一條小視頻,拍攝自己如何抓住一條黃鱔,15秒被打賞了30多元。觀眾們說“懷念”,還讚“新奇”。他信心大增,之後一個多月,靠發類似視頻,竟然掙了千餘元,有了幾十位粉絲。
可真正進入直播圈之後,劉金銀方覺出農民直播的短板:初中沒念完就外出打工,識字不多,英文字母更是認不全,想感謝粉絲時偶爾竟不會念對方名字。另外,直播圈自有一套“行規”:比如去當紅主播處刷禮物求支持、挖粉絲;還比如主播和“金主”們互相“刷禮物”,製造“虛假繁榮”來吸引粉絲。
直播頭一個月,粉絲漲到千餘人,每天平均收入約50元,尚不夠流量的花銷。堅持到第二個月,才收支平衡。等到3個月後,第一次能靠直播一天掙來百餘元,他在鏡頭前高舉雙手,興奮跳起。
他開始自我營銷,下山找了一家婚慶公司,討價還價到兩千元,拍了一天視頻,剪輯出兩分鍾的“宣傳片”。拍攝當晚,嚴肅寡言的父親劉明傑喝了點酒,第一次走進直播鏡頭,踉蹌笨拙地扭出了如螃蟹般的舞姿,畫外音是渾厚的男中音:小山村裏最大的財富,就是自然風光,以及家人的支持和鼓勵。
正是“宣傳片”中的這個鏡頭,感動了不少人。直播平台的負責人選擇了劉金銀,決定來村裏開一場“移動互聯網最土的新聞發布會”,並帶來了十多位媒體記者。
【價值與夢想】
記者去找劉金銀,從縣城郊外騎摩托車上山,在窄路上起伏十多分鍾才到三塊石村。村中最出名的是一棵被稱為“荔枝王”的古樹,可在盛產荔枝的合江縣,幾乎沒啥遊客來看。
那麼,究竟誰會來看劉金銀直播的鄉村風光?
近日,直播間裏慕名而來的人不少。有網友說“前幾天看到你的新聞了”,還有網友猜測,“兄弟現在是名人了,肯定賺很多錢”。劉金銀騎摩托車送記者回合江縣城的賓館,服務員竟然一眼認出劉金銀,說“常看你的直播”。他的直播甚至已經出現“山寨版”:劉金銀的網名叫“金牛”,同縣有年輕人用了他的名頭,取名“野牛”,來挖牆腳。
有人說他“闊”了,他卻細細算賬:“打賞”的錢要和直播平台分成,到手不過一半左右,可直播成本也不低。他添置了不少裝備,三腳架、礦燈帽、蓄電池以及漁具和釣竿,光充電寶就有十來個;粉絲們還嫌他的手機攝像頭的像素不高,而且搞直播手機損耗也很快,他為此陸續換了4部手機,最近幹脆奢侈了一把,分期付款買了一部蘋果手機;每天在戶外直播,手機流量費不少,他想盡了辦法,盤算著如何用好運營商的流量套餐。
劉金銀低調,依舊踏踏實實地每日外出折騰。前不久的那一場發布會後,他從現場撿回四五件工作人員丟棄的T恤衫,洗洗就能穿。抓來的黃鱔、挖來的葛根、釣來的鰱魚,若不用來招待粉絲,劉金銀次日清晨便會騎摩托車下山,到菜市場賣,一公斤黃鱔60多元,也是一筆收入。
“網紅”本有更輕鬆的賺錢方法。有人托來廣告,希望他能在直播時美言幾句,他不肯。迄今為止,他挺珍惜自己“網紅”的聲譽,他說“誠信才能走得長遠”。
一次,他主動和記者談起成都黃龍溪古鎮的拉麵師傅田波。今年2月,劉金銀剛剛開始直播,田波便以甩麵的妖嬈舞姿,在快手直播平台上聚集了數十萬粉絲,如今卻泯然眾人,古鎮上幾乎所有拉麵師傅都學會了田波的舞姿。
劉金銀深知,“網紅”來得快,去得也快,熱度消退之後,關鍵還在於堅持本色。他的願望是未來能組織團隊,拍攝一些“浪子回頭成孝子”等農村題材的感人視頻,並嚐試通過視頻,挖掘一些當地特有的民俗。
你覺得這樣的農村題材會有人喜歡看嗎?他反複問記者。
記者點開他的直播間,看談話間他的粉絲又漲了數十人。發布會至今,他的粉絲從8.6萬漲到了11.4萬。記者看他直播時,特意比較過不少“網紅”美女主播,劉金銀的觀眾人數並不遜色。
直播正微妙地改變著農村。山西省武鄉縣嶺頭村的魏寶玉,前不久直播下地種穀子後,村裏已有百餘人成了“微商”,在網店上售賣小米、核桃和黃豆;今年夏天,江蘇省泗洪縣天崗湖鄉通過直播賣油桃,創收近20萬元;去年9月,浙江省遂昌縣茶樹坪村,通過直播和網絡眾籌,讓300畝荒廢梯田成了城市人也來體驗的“智慧稻田”。
正是農民直播“當紅”時。
本文來源:解放日報·上海觀察
相關作者:孔令君 孫佳煜
微信編輯:泰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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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更新:2017-10-19 07:20:16